细雨蒙蒙,上山的路一步一滑,格外难走。过去11年,顶风冒雨,这条通往山上羊圈的路,羊倌张阳寿走了无数遍。
(资料图)
眼前的张阳寿,个头不高、身体壮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只默默地爬山,似乎完全沉浸在爬山这件事情当中,你不问他,他不说话。
不久前,在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利川市建南镇红卫村,记者与张阳寿一道踏上了他重复了无数遍的上山旅程。
“我的羊圈就在那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土路曲折上行数百米后,他伸出手,指着仿佛在云端的巍巍绝壁说。
记者抬头望去,只见云雾缭绕,双眼仔细搜寻,仍不明他的羊圈究竟在何处。
2011年春节,一次突如其来的脑溢血击倒了常年在外承包建筑劳务的红卫村村民张阳寿。那时,他刚满41岁,年富力强,正雄心勃勃地计划新年大干一场。他在外拼搏20年,从杂工起步,做工10多年才获得劳务承包的机会,谁承想,转眼之间,竟再也无法外出从业。
出院后,张阳寿在屋旁的公路边一遍又一遍来回踱步。“一大家子要生活,坐吃山空,吃老本肯定不行……”他寻思着要干些啥。
他将目光重新投回那片莽莽大山。“上千亩的林地,荒废了太可惜了!”他想了又想,决定二次创业,向土地要生存,将荒山利用起来,上山养羊。
这个想法得到了村“两委”和承包荒地的村民们的支持。在病情稳定后,张阳寿买来10多头羊,走上了养殖路。羊圈围着岩洞搭建而成,洞中有清泉,长流不断。畜牧部门对张阳寿进行跟踪指导,村里的兽医手把手传授他养殖技术,一两年后他便成了养羊的行家里手。
“你去年卖了多少头羊?收入怎么样?”从土路的一个拐角处爬上一个山丘时,记者问张阳寿。
“我去年宰杀60多头羊卖羊肉,卖活羊10多头,全年的收入在20万元出头,同2021年相比增长了3倍。”走在前面的张阳寿语速加快、声调加重,言语间溢满自豪。
张阳寿一家5口人,有他自己、他老伴、他儿子3个病患,儿子因病失去劳动能力,孙子孙女在上小学,老两口养的这群羊是全家主要的经济来源。
养羊之路并非一帆风顺。2017年,张阳寿的羊群已扩大到300多头的规模,却突发疾病接连不断死亡,仅有几头幸存。遭逢这般重击,他并没有一蹶不振。张阳寿买来种羊,重新出发。为防止羊群跑下山吃到打过农药的草,他筑起栅栏,将羊群紧紧围在山上。不过两三年工夫,他的羊群规模又壮大起来了。
在推进乡村振兴的过程中,当地制约产业发展的一些短板逐步被补齐。2021年10月,国网利川市供电公司往山上架设了一条专用供电线路,羊圈从此通了电,有了电暖。冬天不再挨冻,羊羔成活率显著提高,羊群数量一年之内增长了1.5倍。
羊羔用上了电暖(2023年2月9日摄)。新华社记者谭元斌 摄
穿过山丘尾部稀疏的杂木林,进入浓密的杉树林,上行的小路愈发陡峭崎岖。记者跟在张阳寿身后,踏着长满青苔、被微雨润湿的石块,一步一步徐徐前进,和他的对话也时断时续地展开——
“这么陡的路,卖羊的时候怎么把羊运下来?”
“头数多就牵下来,一两头就捆了背下来。”
“你一年上山多少趟?身体吃得消吗?”
“估计有八九十趟。经常锻炼,身体没问题。算下来,一年至少有260天住在岩洞里,全天候守着羊。上面通了电,吃住都方便。”
半小时过去,行程约半,记者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穿过密林,乱石堆迎面而来。继续艰难前行一刻钟,终于远远望见绝壁之下、用石头围成的羊圈。
歇息时,记者继续跟张阳寿攀谈——
“你准备把羊群发展到多大的规模?”
“我计划发展到400头。”
“你的羊肉基本都卖给了周边的村民,发展到400头,销路有没有问题?”
“销路没问题。现在农村发展了,农民收入提高了,舍得花钱买好东西!”
张阳寿郑重地说,只要解决了信息闭塞和渠道不畅问题,农村的好货不愁卖,因为“城里的老百姓和农村的老百姓都需要”。
终于到了,羊圈近在眼前,羊群却瞧不见。氤氲的雾气中似乎有音乐声传来。仔细一听,原来是羊铃声。一头头羊散布在石山间,悦耳的铃声萦绕在石山间。张阳寿就靠这铃声判断自己的羊身在何处。这铃声,已成为他生活中最美妙的音符。
天色渐暗,羊归圈了,细密的铃声交织成一片,宛如合奏。“目前有120多头大羊,母羊居多,基本都怀了小羊,这个把月是生产高峰期。”张阳寿深情地望着羊群对记者说。
寒冷的石山间,新生命正在孕育,澎湃春潮正在蓄积。记者赶着在天黑之前下山,而张阳寿则一头扎进石山里,去搜寻还未归家的羊。这个命运多舛的农民,仍持续奋战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记者谭元斌)